各位领导、同志们:
侯老是一位令人敬仰的科学家,他是我们中国石油勘探开发研究院的前身——石油科学研究院的创始人之一,1958年就担任这个研究院的副院长。那一年,我才刚出生。
最近两年,我有幸参加了侯老主持的“中国可持续发展油气资源战略研究”课题,这是一项事关国家能源安全和国计民生的重大战略研究,由侯老担任课题组长,历时一年多时间,课题完成得很成功。讲到侯老在这项重大研究中的作用和贡献,我们还得从温总理登门请侯老挂帅说起——
那是2003年5月25日,是个星期天,一大早,温总理轻车简从,来到侯老家中。这是总理第二次看望侯老了。第一次是在1998年的春节。一晃5年过去了,看到91岁高龄的侯老依然身体健康、精神饱满,总理十分高兴,想请侯老主持国家将要启动的油气资源战略研究工作,但考虑到侯老年事已高,又感到于心不忍。
望着总理期待的目光,侯老感到了祖国的重托、人民的召唤。他语气平和但很坚定地说:我虽已年迈,但为了国家的能源安全和可持续发展,我会尽力而为!
面对祖国和人民的召唤,侯老总是能够挺身而出,勇挑重担。可以说,这种历史的责任感和使命感,是贯穿他一生的主旋律。早在1956年,作为炼油项目的负责人,侯老就参与了周总理亲自主抓的“国家十二年科技发展规划”的制订工作,这是一项新中国科技事业的奠基工程。侯老组织完成的炼油规划,对我国炼油技术的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,也为军用油品的研制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1982年,侯老又直接参与起草了“如何用好1亿吨原油的建议”,并上报国务院。后来在1983年2月,党中央、国务院作出重大决策,成立了中国石油化工总公司,使我国石化工业的发展从此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。
新中国成立后,石油工业从无到有,由小到大。侯老亲身经历了我国摘掉“贫油帽子”,并跻身于世界产油大国行列的全部历程。面对祖国石油工业蓬勃发展的大好形势,侯老喜中有忧。忧的是,由于西方国家对我们的偏见和不了解,我们这个产油大国长期被排斥在世界石油大家庭之外。侯老立志要把中国石油推向世界舞台。从1979年开始,侯老就担起世界石油大会中国国家委员会主任的重任,并用十几年的时间,奔走于世界石油界各成员国之间,费尽心力,说破口舌,据理力争,终于在1993年世界石油大会维也纳执行局会议上,使我国获得了世界石油大会的举办权。这一历程的艰辛,丝毫不亚于申办一次奥运会。1997年10月,第十五届世界石油大会在北京胜利召开!当我们看到那面由侯老接过的会旗在会场上高高飘扬的时候,我们的心情无比激动和自豪!中国石油走向世界的梦想终于实现了。这个时候,我们从心底里感谢侯老对中国石油走向世界所付出的心血和汗水!
可以这样说,我国石油石化工业的每一步发展,都浸透了侯老的心血。如今,历史的重任再次落在他的肩上。进入21世纪,为了实现我国油气资源的可持续发展,侯老又一次从总理手中接过了帅旗,率领一支百人团队,踏上了为国谋略的新征程!
石油是关系国家安全的重要战略资源。当前,国际形势复杂多变,发达国家对石油资源的争夺日趋激烈,目前,国际油价一再攀升。这给我国发展带来巨大压力,国家的石油安全也面临着严重的威胁!
老实说,刚接受任务的时候,我对九十高龄的侯老能否完成这样繁重的任务,心存疑虑。在我看来,像侯老这样近百岁的老人,早应该是“儿孙绕膝下,颐养乐天年”的时候了。主持这么重大的项目研究,对他是一个很大的挑战。我想,完成这项任务,以侯老的资历和经验,只要给我们出出主意、把把关,剩下的让我们年轻人干就行了。然而,我真的想错了。一年多的时间、四百多个日日夜夜的真实生活表明,侯老不仅精力充沛,思维敏捷,而且身体力行,既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员,更是一名出色的战斗员!正像侯老说的,我从来不做挂名的事。要干就得负责,不负责就不干!
随着经济的快速发展,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,我国的石油消费进入了一个快速增长期。最近三年,每年的石油需求增长都超过了2000万吨,相当于一年就多“吃掉”一个大油田!按照这种速度发展下去,到2020年,我国每年消耗的石油将超过6亿吨,甚至8亿吨。这个数字是我国原油产量的3-4倍。也就是说,我国经济发展和社会生活所需要的石油,有三分之二到四分之三需要进口,这个比例将大大高于美国现阶段的进口水平。这是国家长远发展不容回避的重大安全问题。
面对这种挑战,侯老常常陷入长思。他思考最多的就是要找到一条途径,解决这个难题。在深思熟虑之后,侯老提出,缓解我国石油供需矛盾的根本出路在于大力节约用油。我们要建立节能型社会,并把它作为一项基本国策提出来。侯老要求我们,要对未来油气需求的内涵和节约的潜力作深入分析,寻求各种可行性的措施,给我国的油气消费设置一个上限。
侯老把这个上限形象地称为“天花板”,也就是一个不能跨越的警戒线。这个“天花板”就是到2020年,我国的石油消费量要控制在4.5亿吨以内。我可以欣慰地告诉大家,这个目标经过努力是可以实现的,也是一个对国家比较安全的目标。
经过五十年的发展,我国现在的石油年产量已经超过1.7亿吨。关于未来原油产量的走势,国内有不同的看法。侯老的思维没有被2020年挡住,他把眼光放到了2020年以后,从可持续发展的高度,提出未来我国的原油产量不宜搞得太高,而应该把稳产期尽量延长。这些目标的提出,无不体现了侯老的高瞻远瞩和大智慧。
在课题研究过程中,一个数据的产生,一个观点的形成,甚至一个用词的选择,侯老都会组织我们进行反复多次的讨论,会议室里那一次次严肃而热烈的争论,灯光下那一次又一次的斟酌和推敲,可谓费尽心机,让人终生难忘。在综合报告形成的过程中,课题组提出了建立节油型社会的观点。侯老经过深思以后说,叫节油型社会也可以,但不准确、不全面。应该叫节能型社会。虽然是一字之差,却反映了侯老战略思维的前瞻性和全局性。
在课题研究一年多的时间中,侯老带领我们进行了大量调研,征求了国家部委和相关企业的意见30多次,深入到七个专题组调查指导工作,先后参加了几十次研讨会,很多研讨会一开就是一整天。有时候我们年轻人都觉得吃不消,可是侯老却总是精神饱满。其实,侯老也患有多种老年疾病,有时开会,女儿常常把汤药端到会场。对这样一位高尚的老人,我们既敬重,更为他的精神所折服。很多时候,就一些重大关键问题,我们很想听听侯老的意见,可每一次想去见他的时候,又于心不忍。临到敲门的时候我们总有些犹豫,生怕打扰他。在侯老的家里,常常摆着五六把不同的放大镜。每当看着他举着放大镜,全神贯注工作的时候,我们心里都会产生一种无以言表的敬慕之情!
侯老这种强烈的事业心和责任感,深深地教育和激励着我们年轻一代的科技工作者,使我们这个团队形成了强大的凝聚力。我们深深感到,如果课题搞不好,交不出一份满意的答卷,我们无颜面对侯老的信任,无颜面对总理的嘱托,也无颜面对祖国和人民的期待!
在课题研究最紧张的那段时间里,侯老简直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,更没有节假日的概念。几个课题副组长都曾在晚上十点以后接到过侯老的电话,核实关键数据,讨论关键结论。有一次,侯老在晚上十一点打电话给一位副组长。这位副组长怕影响侯老休息,说明天再告诉他。侯老坚持说,就现在!几个副组长常半开玩笑地说,我们似乎都有了一种条件反射,一听到半夜电话铃声,就知道多半都是侯老打来的。记得去年“五一”节期间,侯老给一位副组长打电话询问有关课题的事情。家人提醒他,现在是“五一”长假,你不休息,也得让人家休息啊!侯老这才恍然大悟。
在课题后期攻坚阶段,侯老的脑子里装的全是课题的事。有时候,女儿多次催促他快点休息,他都没有反应,亲自上手拽他一把,他才会从长思中醒来。有时把药放在他的办公桌上,他都顾不上吃,提醒他时,他会侧脸来看看你,说声谢谢,又埋头去工作了。
2004年6月25日,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日子。这天上午,课题组向总理作结题汇报。这是温总理第三次听取课题组的汇报,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次。前两次都是由老院士作的,这一次侯老决定让我代表课题组向温总理作成果汇报,我多少有些紧张,但看到侯老那镇定的神情、鼓励的目光,我感到了一种信心,一种无形的力量!
那天,在我汇报完后,侯老作了一个简短的发言,紧扣战略的要害,讲得有理有据,高屋建瓴。
我们的研究得到了总理的充分肯定,总理认为,参与研究的科学家们付出了大量心血,取得了丰硕成果。这次研究集中反映了科学家、政府部门和企业的意见,为国家制定中长期发展规划和能源战略提供了重要依据。这种集成研究方式是一个创举,是科学民主决策方法的一种新的尝试。
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,可是万万没有想到,就在这天下午,侯老的夫人不幸病逝。知道这个消息后,大家心情都非常沉重,更为侯老的身体担心。可令我们惊讶的是,在侯老夫人去世后不久,侯老还在休养之中,就把我们召集到疗养院开会。侯老说,我们的课题只研究了2020年以前的保障问题,而我国石油安全最困难的时期应该是在2020年以后,我们要考虑到2050年该怎么办?所以,我们要启动后续项目,研究2050年的油气供需和石油替代问题。
侯老讲出这番话的那一刻,我们都愣了,对于一位九十二岁高龄的老人来说,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,从失去亲人的巨大悲痛之中走出来,并思考国家50年后的事情,这是一种多么崇高的境界呀!
侯老就是这样一位以国家利益为己任的科学家,他始终想着社会的发展和民族的未来。面对日益严重的资源浪费的现实,侯老总是忧心忡忡。今年年初,侯老向雪缘园比分直播提交了《节约型社会初步探讨》的意见书,建议讨论建设节约型社会的问题。此后,雪缘园比分直播组织了33位院士进行了座谈,向全社会提出了建设节约型社会的倡议。看到国家正在加快 “节约型社会”的建设,侯老感到无比的欣慰。
从节油型社会,到节能型社会,再到节约型社会。侯老从石油问题,想到了能源问题,进而看到了社会问题。它反映了侯老作为战略科学家心系国家、心系人民的报国情怀!
为了培养年轻人,侯老推举我担任后续课题的副组长。前一段时间,侯老把我叫到家中,一再叮咛我,一定要把课题做好。我强烈地感受到了一种信任与责任,一种压力和动力。
最后,我想借此机会,代表新一代石油科技工作者,郑重地表示,请祖国和人民放心,请总理放心,请侯老和老一辈科学家放心,我们将不辱使命,为建设小康社会,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奉献我们的力量!
谢谢大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