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科技日报(第01版:今日要闻) 时间:2012-09-25
时代先锋
林俊德常说:“科研的核心是创新,搞科学就是搞创造。”
有人说,林俊德是写大科研论文的人。他把论文发表在罗布泊核试验场里;把科研成果融进了高耸的蘑菇云和奔腾的地火中。
探寻林俊德的科技人生,同事们评价,他的人生就像激光,方向性强,目光如炬一生执着创新;能量集中,深钻细研一生求真求实;单色性好,排除干扰一生固守本色。
搞科研要走一步看三步
从原子弹到氢弹、从大气层到地下,核试验任务多次转型;从技术员到室主任、从科技委副主任到总工程师、从普通科技人员到雪缘园比分直播院士,林俊德的角色多次变换,但他敏锐的目光始终盯着科技前沿,思考的重点始终聚焦爆炸力学。
我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前夕,年仅25岁的林俊德受命研制测量核爆炸冲击波的机测仪器。
冲击波测量是确定核武器效应和核爆炸当量的重要手段。这种仪器是什么样子,从领导到专家,当时谁也不知道。林俊德鼓励项目组的同志说,科学的东西谁都可以掌握,只要迷进去,开了窍,没有干不成的事。
为搞清原理,他四处查找资料,有时在图书馆里密密麻麻的书目卡片前一站就是半天;
为解决动力问题,他整天苦思冥想,就连吃饭、走路都在思考,最终从街头电报大楼的钟声中得到灵感,决定用钟表式发条作动力,搞中国式的压力自记仪;
为有效标定气压,他在没有气瓶和空压机的情况下,因陋就简,在一个铁铺里焊了个贮气罐,用自行车打气筒往里打气来代替;
为找到适合记录核爆炸波形的介质,他尝试多种材料,用钢笔墨水容易溅出来,用铅笔笔头容易断掉,最后在戈壁滩上找到一种硬木头,进行炭化后解决了问题。
经过一年半的艰苦攻关、试验改进,他们终于研制出我国第一台钟表式压力自记仪,并在首次核试验中测得了完整的数据。
上世纪80年代初,为适应地下核试验爆炸力学测量和研究的需要,基地决定研制某力学装置。当时,该技术在国内外已很成熟,有人主张照搬别人的设计。林俊德说:“要做就要做得比国内外都好。”
他力排众议、独辟蹊径,对最为关键的发射机构进行大胆创新,变国际上常用的火药驱动为气体驱动,成功研制出高效、安全、环保的力学实验装置,核心部件获得国家发明奖。
把冲击波测量技术拓展到常规兵器试验中,研制一种声靶检测系统,一直是林俊德关注的问题。
这种技术是运用弹道激波和爆炸声波的定位原理,确定枪炮射击弹着点位置,相对于传统的人工目测方式,具有精度高、效率高、安全性高的特点。某常规兵器试验靶场曾与地方单位搞过协作,历时多年、耗资不少,声靶检测系统是研制出来了,但一有风吹草动,信号就不好。林俊德得知情况后,决心啃下这块“硬骨头”。
仅用半年,他就带着研制出来的样机参加实弹射击检验。一轮枪声过后,验靶员拿着检靶数据和样机显示的数据仔细核对,完全相符;接着又打了一轮,数据依然非常吻合。靶场的同志脸上露出了笑容,连连称赞样机做得不错。声靶自动检测系统解决了我国大面积立靶自动检测难题,目前已应用于多个试验靶场和公安部门射击训练场。
“老师常说,搞科研就要走一步看三步,课题一定要有前瞻性。”学生钟博士告诉记者。
林俊德指导的每个学生,研究课题都是跟踪学科发展方向和重大工程应用确定的。他培养出23名博士、硕士,个个都是各自领域的专家,其中3位已走上科研领导岗位。
搞科研要脚踏实地,一步一个脚印
翻开林俊德在病床上留下的工作笔记,其中一页是他一笔一画描绘的保险柜开锁示意图:密码盘、固定手把、开门手把以及三位密码刻度的标示。示意图后附详细文字,说明开启保密柜和核对密码次序方法,第一步干什么,第二步干什么,清晰明白,准确无误。
这是林俊德一辈子养成的科研习惯,也是他毕生遵循的做事准则:求真求实、一丝不苟。
林俊德常说:“搞科研需要脚踏实地,一步一个脚印。”
每做一次实验,林俊德都建一个档案,就像病人的病历一样,几十年从不间断。同事、学生需要资料、数据,都能在他那儿很方便地找到。
他常年提着一个手提袋,里面装着相机、测量工具和写着各种实验数据的纸条,有时候突发灵感就及时记录下来,装进袋子里。天长日久,手提袋成了装满实验数据和各类奇思妙想的“锦囊袋”。
“为拿到第一手资料,老师常年奔波在实验一线。凡是重要实验,他都亲临现场,拍摄实验现象,记录实验数据。”学生张博士告诉记者。
有时刚做完实验,有害气体还没散尽,他就手捧相机出现在实验现场。为找到一个好角度,他经常趴在地上拍摄。有次实验,74岁高龄的他由于专注拍摄,被轨道绊倒在地上,膝盖和脸部都被蹭伤。大家让他包扎一下,林俊德笑着说,没事,没事。拍了拍灰尘继续工作。
一次在室外对炸药进行抽检,等了好久炸药都没响。正当大家考虑如何处理时,林俊德在对讲机里大声喊道:“你们都不要动,这事交给我来弄。”说完走上前去,接近炸药放置点时,他又转过头来,对跟在后面的人说:“趴下,不要抬头。”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,冷静地排除了险情。
为尽快攻克爆炸工程技术难关,年逾花甲的林俊德带着一群博士、硕士,经常在临时简易的实验地坑里爬上爬下做实验,冬天寒冷刺骨,夏天闷热炙烤,一干就是300多天,经常一身土一身泥,被同事笑称“民工院士”。
林俊德的科研词典里,容不得“将就”“差不多”“应该是”这样的词汇。
凡是实验中的关键环节,他都精细把关,特别是核心仪器设备,坚持全程在车间督导生产,当产品精度达不到要求时,就亲自动手反复修正完善,直到达到设计允许公差的最小值。
2007年,学生唐博士打算做一个钢丝网筒装置。研制过程中,究竟用1毫米还是2毫米的钢丝,中间留多大空隙,林俊德都亲自过问,并到市场调研,比较哪家的钢丝质量更好。“搞科学研究就要一丝不苟,差一毫米都不行。”林俊德叮嘱唐博士。
简便实用、讲求实效,是林俊德一贯倡导的科研理念。他常对学生说:“科学就是使人用简单的办法达到理想的目的。”
为解决实验所用铅皮,他发明了用钢棒手工擀制的办法,像擀饺子皮一样,把1毫米的铅皮擀成了符合实验需要的0.2毫米;
为标定声靶自动检测实验各个传感器的性能,他发明设计了用两根铜丝做成的电火花发生器;
为寻找力学实验的理想材料,他出差归来背着当地用特殊木材做成的菜板子,锯开分析它的密度和硬度;
就连戈壁荒漠上的沙子,也被他“点石成金”,用作实验的一种特殊材料,不仅解决了一大技术难题,也为国家节约了大量经费。
这些发明创造看似简单,却彰显着林俊德求真求实的科学态度和对事物本质的深刻把握。
“院士不可能样样都懂,样样都精”
作为院士,林俊德有“三不”原则:不是自己研究的领域不轻易发表意见,装点门面的学术活动坚决不参加,不利于学术研究的事情坚决不干。
有人说他不近人情,林俊德的解释是:“院士只是某个领域的专家,不可能样样都懂,样样都精。”
2005年,东北某大学盛情邀请他担任该校的名誉教授。林俊德说:“我们的研究领域虽然接近,可是两地相距太远,鞭长莫及,我给不了什么指导,这挂名教授我还是别当了。”
林俊德说话“硬”,直来直去,不绕弯子。乍一听,难以接受,时间长了,大家都知道,他从来不玩“虚”的,一生恪守自己的做事准则和做人之道。
林俊德参加学术会议也有自己的原则,只参加和自己研究领域相关的会议,参加了就必须作报告,报告内容绝不重复。
2009年9月,有关方面在绵阳组织召开关于地震的学术会议,通过林俊德的同事王研究员邀请他参加并作报告。林俊德听后,说这样的会议他很乐意参加,一是汶川大地震后,他一直有个心愿,想亲眼去看看,实地考察一下大地震对地表的破坏情况;二是他是搞爆炸力学的,会议主题和他的研究领域很贴近。
第二年,有关方面又一次组织召开主题相近的学术会议。主办方再次诚恳邀请林俊德,明确提出请他亲自参加,还是讲上次会议上的报告内容。林俊德一口回绝:“我不去了。同一报告我绝不讲第二遍。”
林俊德常对学生说:“现在有好多浮躁是出于不虚心,就是老百姓说的不知天高地厚。”他在学术上很“倔”、很“固执”,但从不以权威身份压制不同声音,鼓励大家用试验数据说话,用实验结果说话。
如今已是研究室主任的靳博士,回忆起自己的成长经历,对林俊德感激不已:“有次实验,我搞了一套和他不同思路的试验方案,自己觉得比他的方案更科学更可行。那时,我还是个上尉,他已经是基地的总师。他没有否认我的方案,我们就各搞各的,最后证明我的试验结果确实比他的更理想。他一开始还是不想放弃,想了很多办法进行改进,依然没能达到效果。最后,他坦然向大家承认自己的思路有问题。后来,林总还力荐我成为专家组成员,那时我才36岁。”
不为俗务所困、不被浮躁所扰、不以权威自居,这就是林俊德!